“偷一群羊会被吊死，而偷一只羊羔也会被吊死。”
——约翰•雷，《英语成语》，1678年
法门最大的竞技场是一座半露天建筑，位于山腰向上的位置。它和圣山要塞的第λ层几乎属于同一高度，因而，通常被视为这一层的建筑。
它的结构形似罗马斗兽场，但缩小了许多倍。四面山壁环绕，用于采光和通风的开口都经过仔细规划，从外面看，则只是白色的山体。看台只经过简单修饰，座位也不多，与之相对的，场地和防护设施则非常精细考究。
此时正是两场战斗的间隙，场地里工作人员不断走动，清理并修复上一场战斗造成的破坏痕迹。场下人声鼎沸，有人在讨论上一场的经过，有人则在猜测下一场的发展。在看台的高处，坐着两个穿门徒黑袍的青年。
“下一场是将军担任主考官？”较为年长的青年随口问道，而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另一名青年点点头。
年长者仿佛来了精神，坐正身子，转过头对自己的朋友说：“按时间来看，将军这场可是最后一场。不知道挑战将军的考生是谁，他这么有自信？”
年轻人略略抬一抬眼皮，像是在回忆什么，然后说：“利希滕贝格，那个德国人，魏玛学院来的交换生。”
“不认识这人，他很强么？”年长者看着场上发问，但心不在焉，似乎并不在意此人的身份。
年轻人点点头，说：“有大师级的魔力，精通结界和火焰，据说以前在普鲁士打过仗。只是在这一届门徒里不怎么出名。”
“哦，那他打得过将军么？”年长者又问。
“大概打不过，将军和我们不在一个层次上。”
年轻人话音刚落，竞技场天顶垂下的铜钟便发出响声。场地东侧的圆形高台上，一名长相平凡的中年人高声道：“全场肃静！”
年长者两肩一耸，不再说话。
“第128届秘法会议，战争评议会下属，战斗法师课程结业考试，实战部分，第六场。”
待众人安静下来，中年人便以稍低的声音宣布。他身穿刺绣繁复的灰色法袍，拄着的手杖刻有“梵度之眼”的红色图案。灰袍昭示着法王的崇高地位，永不闭合的抽象血眼则提醒所有人，这根手杖的主人乃是战斗法师中数一数二的顶尖之辈。
“请挑战者和主考官上台。”
一高一矮两人走上圆台，分立中年人两侧。前者身形高大雄壮，两米以上的身高，配上黑色长袍下难以掩盖的健硕肌肉，极为引人注目。后者则矮小瘦削，看起来平凡了许多，从看台望去，依稀是个纤细的绿色身影。
年轻人疑惑地推推年长者，小声问：“你看，将军穿的衣服，那是什么玩意？”
年长者看了一会，迟疑地回答：“我不知道，以前没见过。但是……绿得发亮，很奇怪，就像土耳其人的风格。”
被他们称作“将军”的人自然是圆台上较矮的绿色身影。此时这位“将军”懒洋洋地站在担任裁判的法王身侧，兜帽垂下，眼瞟着肌肉壮汉，手指无聊地敲打腰间的剑柄。
“站在我的左侧的挑战者，是普鲁士王国公民，来自魏玛大学第五学院的交换生，法门门徒，海因茨•冯•利希滕贝格，魔法名‘天蝎’；站在我的右侧的主考官，是……”法王说到这里，略微停顿了一下，“天传正宗神圣法兰西帝国公民，战斗法师，菲利斯•博杜安，魔法名‘将军’。请两位行礼，并入场做好准备。”
两人转过身来，面朝对方鞠躬，接着走下圆台，在场地两端站定。中年人又开始说话：
“我，亚历山大•霍梅尔尼茨基•穆茶，变形之王‘千面人’，以纳夏尔多雷魔法教习院，即天传正宗神圣法兰西帝国国立魔法院的名义，担任本场考试裁判及见证人。我以秘法门徒的荣誉与尊严起誓，绝无徇私舞弊，绝无玩忽职守，我保证，我的评价公平公正，真实有效。”
中年人说完之后，坐在看台第一排的十六位裁判陆续抬起右手，握成拳状。中年人依次看过，对场地上的两人点点头，说道：“请挑战者和主考官就位，预备，开始！”
铜钟嗡嗡振鸣。
利希滕贝格，或者叫利赫的挑战者掀开长袍，下面是一身灰色的军服。他解下腰间的皮制口袋，双手握住，而此时，博杜安已经持剑冲过半个场地。绿色披风在身后飞舞，带起劲风，铺地的白色沙砾扬起，形成一道烟尘。
“老师，主考官为什么要用剑？这样的战斗，法杖不是更好吗？”一个穿着寻常衣物的少年身体前倾，轻声询问自己的老师。
他的老师坐在考官席上，视线不变，嘴唇微启，少年耳中便响起话音：“塔利，你不清楚，那位主考官，从来不用剑之外的武器。那是仅属于近战大师的荣耀，那是，传说中的……‘青骑士’。”
利赫专注地看着对方，一手伸进袋口，握住了什么东西。博杜安到他面前，来势凶猛，微泛钢青色的长剑向上撩起。
“铛！”
剑刃轻松割破口袋，正要继续向上，却撞上了某种硬物。利赫抬脚踢出，博杜安则像杂技演员一样后仰翻身，躲开了这一脚。
兜帽滑落，暗蓝长发流泻而下。博杜安直起腰，长发拢回额后，露出令众人惊艳的白暂娇颜，“将军”原来是位女性。看台上有好事者鼓掌喝彩。
“力气很大。”博杜安对利赫略一点头，然后举起剑来。利赫扯开手中的袋子，握住柄身，延伸出的铁链垂下，尽头是两拳大小的圆形铁球。刚才挡住剑刃的硬物，原来是一具链锤。
两人正在格斗，圆台上担任裁判的中年人却在和某人传音交流。
“博杜安教训玩法杖的新手，自然轻松，遇上行家多半占不了便宜。利希滕贝格的力量、速度都不比博杜安差，实战经验还胜过她。链锤对长剑，啧啧……留学生要是赢了，你打算给他安个什么名誉？”不知来源的苍老声音在中年人耳边笑道。
场上两人缠斗不休，局势明显有利于利赫。链锤呼啸飞舞，令博杜安的长剑无法进攻，只能不断格挡。她用剑身擦击铁球侧面，虽然使其偏移，但反震之力又将她的长剑弹开，而走偏的链锤在空中划过弧线，又从另一个方向飞来。
博杜安侧身避过直击面部的铁球——看台上人群发出一阵低呼——举剑刺向利赫的心口，对方侧身以铁链格挡，她便趁机收剑后退，拉开距离。
利赫重新开始挥舞链球，而博杜安诵念咒语，唤出数个一模一样的分身。分身围绕利赫站立，持剑刺向他的要害，而他完全无视，链锤仍然攻向博杜安。
“哦哦……没骗到人家，”看台高处的年长者小声嘟囔，他身旁的年轻人全神贯注看着场上，“将军要不好受了。”
众多分身的长剑触及利赫的衣服，纷纷消散，原来只是幻影。
“他能拿到战斗法师的资格，这是确定的，但他打不过菲利斯，”圆台上，中年人嘴唇微动，笃定地说，“她不可能输在竞技场上，对她来说，这种事关乎荣誉。”
与此同时，博杜安左手虚握空气，光芒突然绽开，长剑般的金色光带从手中冒出，刺向利赫的胸口，后者却迅速矮身，就地一滚。光剑跟随其动作下划，却没能跟上往左边去的人体，只是将地上的沙砾烧蚀出一道漆黑凹痕，然后便散作点点金光。
“博杜安已经施法两次了，留学生什么都没放出来，他的底牌还藏着呢。你真这么有信心？”苍老声音说道。
“当然有。”中年人双手放到背后，不再说话。
接着博杜安旋身后退。利赫半跪在地上，挟着翻滚的势头，右臂将链锤甩出，铁球从本是她脑袋的地方划过，而利赫空置的左手缓缓伸出，猛地收回——
——铁球以匪夷所思的角度折返回来，打中博杜安的后腰。纤细身躯几乎被带得朝前飞起，这样的一锤足够打断脊柱。看台上众人惊呼，而中年人身体不易察觉地一颤。
令人惊讶地，受到重击的博杜安竟然站了起来，只是身体不断摇晃。看台上众人小声议论，利赫谨慎地站在原地，观察自己的对手，而圆台上的中年人面色凝重。
“怎么了，心疼你的未婚妻？”苍老声音在他耳边调笑。
“不，我只是没有预料到他能做到这样。”中年人分神说道，“引力结界，瞬间施放……这个年轻人，确实有资格挑战她。说起来，他怎么知道这类法术对‘青骑士’没有直接作用？”
“这怎么可能？”震惊的少年塔利失声喊道，引来周围观者不满的目光，他自己却毫无所觉，“他不是打中了吗？！”
他的老师轻咳一声，向少年传音：“不要激动，这就是‘青骑士’的力量，名为‘美德之盾’。青骑士，又被称为‘不受伤者’。”
“亚巴顿，你‘不认识’这人？”，在看台高处，年轻人皱着眉头，拍着一脸震惊的年长者的肩膀，“这一届的肄业门徒，除你之外能打伤将军的，估计就这一个，你竟然说‘不认识’？”
“我确实不认识他，桑尼，”年长者下意识拍掉肩膀上的手，眼睛死死盯着场地上的壮汉，“但我现在很想认识。”
“再来。”
博杜安这么说了一句，举剑攻向利赫。壮汉继续使用之前的战术，再一次压制对方，而博杜安动作不复之前的灵活，在锤头挥舞下左支右绌。
苍老声音幸灾乐祸地说：“博杜安看来是要输了。这个年轻人倒是挺有心机，故意不显现引力结界，就等着下一个破绽。”
“不，如果他知道她要干什么，他就应该……”
中年人还没说完，场上的局势有了变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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